念出你的名字,如同口含一枚樱桃,不等咀嚼,清脆的汁液已如舒爽的感激充满胸怀。蟋蟀,我一生的情人! 秋来了,天开始清凉,日夜不停地促织,是母亲烛光下飞针走线的心緖,密密的针脚,纤细的经纬,织进了多少亲情和关爱!弹琴与鼓瑟,不论柔婉还是清越,都是心对心的呼唤,青绿的是遍野玉米,红艳的是一江斜阳。 蛐蛐,是你入宫之前的乳名吧,春日养神,夏季出壳,秋来成熟,冬初结子,承接四时之雨露,窖藏着亿万年的陈酿,最终,被一声“瞿瞿(加上口)”点化下凡。即使化身为琴,也要有梦中的一弦明月,也要寻一款温软的怀抱,做为不肯谢幕的舞台。即使化身为将帅,也要有天鹅绒一般的情肠,也要有圆润饱满的歌喉,象征着英雄儒雅的风度,执着地回望春秋战国时的沙场。即使化身为情人,也不会放弃那个秋风中绽放的名字,蟋蟀。 我要用宁津的青纱帐做自己温馨的闺房,把你藏在八月十五的月宫里歌唱。要用宁津的天空和夜晚做天花板,上面还要嵌满星星、翡翠、珠宝和诗赋,要有杜甫、白居易和济公的句子,用清风和月光制作两幅清幽的窗帘,烟雨中轻轻合拢,就能犹抱琵琶半遮面,看不清谁的怀抱,谁的脸。只能用耳朵去辨认,大弦的瞿瞿(加上口),小弦的窸窸,水草般低密细致的私语。 不要说这是江南女儿彻夜不眠的心事,你可看到出水的芙蓉,十指尖尖,右手弹拨的是十面埋伏,霸王卸甲;左手轻舞的是羽衣霓裳,贵妃醉酒。蟋蟀,你在自己血脉般透明的弦上弹奏,优雅的琴声是我灿烂的灯火,照亮了秋夜。就有一滴露珠,滑落在我的眼睛里,晶莹的洗不掉,化不开。 秋风凉里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你却把我丢弃在通往宁津的梦乡里,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是否,一定要找一个怀抱,找一处适合的土壤和气候,如同一场雨要寄宿于一片云彩?是的,蟋蟀的一生不管要走过多少的路程,在《诗经》的册页里,在秋天的月光里,它是飞天的女神,但只有在宁津的土地里,它才可以赤着脚,成为自由自在的侠士,它甚至可以背着刀枪反弹琵琶,在黄河的涛声和运河的桨声里驰骋。不管今晚的征战还能不能返回,但一定要吟唱一曲,葡萄美酒夜光杯,不醉不归。 庄严的战场,无畏的拼杀,是一颗心在撕扯另一颗心,这时我不敢泄露自身的一点点妩媚,震天的气势,撼地的勇猛,是一曲摄魂夺魄的抵死缠绵! 当我在如烟的曲谱和诗歌中游荡时,虽然相遇了无数大师和天才,但他们或者曲高和寡,或者佶屈聱牙,总令我有一种孤独飘零的感觉。只有当我遇到用一生的能量,一生的行走,来传递音乐的蟋蟀时,才终于找到了知音,找到了一个适合扎下痴心的情怀。 真的想回归到一只蟋蟀,听到自己身体里花开花落的声音,无人的时候,就在运河岸边怀念作为流浪歌手时的岁月,披甲征战的时候,就携着黄河的怒吼和气概,让生命的激流汹涌澎湃! 这就足够了,不要冷月一样悬挂在边关的功名,不要宫廷的宿醉和喧哗,甚至把自己的名字悄悄在诗词中涂改,留下一处空白,给唐诗和宋词留下一道填空题,让后人去猜。自己,就从音乐里飞出来,从诗句里走出来,打一个简约的包袱,挽一个普通的发式,行走在宁津的秋季里,与蟋蟀相伴,像玉米花一样悄悄地开放,芬芳。 今夜,不要有任何一双手去触动那根琴弦,让所有的音符静止,我要与蟋蟀共眠。
作者:天仙子(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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