蟋蟀城网——蟋蟀论坛

 找回密码
 请使用中文注册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搜索
查看: 3545|回复: 5

[休闲] 上海滩上斗虫记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15-4-3 08:2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保华在线 于 2015-4-3 08:29 编辑

QQ图片20150403082629.jpg

     在一个中秋节的夜里,桂花飘香,明月高悬,此时,上海大多数人家都在共度良宵,团聚赏月,而在市西福康里的卢家大宅里,却显得十分冷清而沉寂,似乎笼罩着不祥之气……

  事情是这样的:数天前,家少爷卢小开瞒着卢老爷去斗蟋蟀,上海人把斗蟋蟀叫作“斗虫”,又叫“上栅”——蟋蟀决斗时是在一个长方形的笼栅里,故得其名。卢小开是上海米行大老板的儿子,这天他拿去的是一只出自上海七宝地区的名虫“蟹青铺铁砂”,而对方是地皮大王的小开金少爷,他的虫叫“柏叶青”,出自山东宁津,“聊斋”中有一篇《促织》,这故事中说的蟋蟀就出在那里。双方下的赌注是十二根金条,最后卢小开输了,这一下他可急坏了:入秋斗虫赛开始以来,卢小开已将卢老爷交他经营的五家大米行输得仅剩一家,原想翻本,才下了大注,这一输则意味着卢小开名下的米行全部输光了!卢小开从小养尊处优,哪经得起如此打击?他顿时冷汗如雨,手脚麻木,当场昏倒在斗房。下人将卢小开送回卢府,卢老爷又急又气,一边连连骂着“不肖之子”,一边派人速请名医前来诊治,医生来后诊视了一番,临走时对卢老爷讲:少爷只是急火攻心,再加上心情紧张,人就虚脱了,好生调养即可。两天下来,卢小开的病情渐渐好转……

  眼下中秋之夜,卢小开正独自一人在桂花飘香的前花园小坐,一边喝着有些苦涩的绿茶,一边翻阅着南宋“蟋蟀宰相”贾似道编著的《促织经》,想从中悟出些什么,他对这一次的败北,还是耿耿于怀。

  也就在这个时候,卢家大院的前门被人轻轻叩响:“笃、笃、笃”,管家前去开门,一看,站在眼前的是一位衣衫褴褛的老乞丐,他中等个子,脸上胡子拉碴,面容有些憔悴,乞丐见了管家,吞吞吐吐地说:“老板,能给口吃的吗?”   “去!去!去!”管家一边吆喝一边驱赶着,“讨饭也不看看什么日子,今天可是中秋节!”

  “凡是今天来乞讨的,都是事出无奈。”那乞丐一边说着,一边摆出了一副不给不走的架势。这时,卢老爷在客厅里知道了这事,就传出话来:“让他进来吧,带到厨房,拿些饭菜给他。”

  过了一会儿,管家带着老乞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乞丐拱手作揖给卢老爷道谢,也恰恰是在这时,老乞丐看到了卢老爷身后的一道红木屏风,屏风上镌刻的是杭州西湖的一景:湖光山色中掩映着一间书斋,窗外月光如洗、繁星满天,在书案后坐的是东坡居士,他身体微胖,宽袍大袖,正秉烛细观着一只蟋蟀,此虫头皮上透着紫光,黑翅闪出金光,黑背、黑腹、黄足,原来是一只铜头铁背将军虫!从东坡居士那专注的神情和微微展露的笑容中,可以感受到他觅到名虫后的高兴。仕途的凶险,官场的斗争,小人的计算,好像都被主人抛于脑后,老乞丐看到这里禁不住脱口而出:“好一幅东坡品虫图!”

  卢老爷平时在生意场上惯于察言观色,此刻马上感到眼前这个乞丐非同一般,便挺有礼貌地问道:“老先生也懂养虫之道?”

  “嗯,略知一二。”老乞丐不紧不慢地说着,“刚才老爷赏我用饭,我便听到隔壁房里有虫在叫,其中一只的叫声好像是在甏中发出的一般,此虫该是……”一边的卢小开急不可待地问:“此虫是什么?”老乞丐挺自信地吐出三个字:“跑马黄。”卢小开一听惊讶地赞叹道:“嗨,真神了!”卢老爷则显得比较平静,他干咳了一声,说:“哦,老先生是玩虫的高手。”于是他马上叫管家去泡茶,请老乞丐坐下。在这明月清朗的中秋之夜,老乞丐和卢家父子侃侃而谈,聊起了养虫、品虫、斗虫之道。

  这老乞丐真名叫赵秉一,人称老赵头,曾是清廷内宫养虫师,精通养虫、斗虫之道。辛亥年后他流落到了民间,后来到一个军阀家中当养虫师,不料在一次上栅斗虫时被对方做了手脚,输了,于是被军阀一顿毒打,赶出北平。后来一位虫友告诉他,说是上海的虫事也很兴旺,是南方的斗虫胜地,不妨到那儿去看看。老赵头说到这里,长叹了一声,说:“真是屋漏又遭连夜雨,我刚到上海,想不到在火车站内钱包就被偷了,只得漂泊街头,乞讨度日。”

  老赵头的身世引起了卢家父子的同情,卢家恰好也想请一个好的养虫师,于是便将老乞丐收留了下来。

  中秋过后即是秋分,天气已有了明显的凉意,卢家花园中的菊花金灿灿的一片,民谚说“菊花黄、斗虫忙”,今年的虫事,看来要风起云涌、群英争雄了!

  老赵头入住卢府后,对卢小开养的一百多只虫进行了筛选,发现其中大都是冒充将军虫的“秧子虫”,是上不了阵的,更缺少能和强手匹敌的将才、帅才,秋分正是挑选将帅之才的最佳时节,于是,在征得了卢老爷的同意后,这一天吃过早饭,老赵头和卢小开便来到了东方大旅馆。

  三十年代上海虫贩集中的堂口主要在老西门的息居饭庄、锦记客栈,天津路的日升旅社,山西路的新中华旅馆,而位于广东路的东方大旅馆则是几个堂口中档次最高的一个。在此时节,三教九流,各路来客,全都来这里“淘虫”。

  老赵头尾随着卢小开从豪华的圆转门走进了东方大旅馆,先在楼梯上遇见了西服革履、手拿“斯的克”的欧阳老,此人是上海大东银行的董事长,也是上海屈指可数的几大虫家之一,斗虫时少不了用草逗引,这“引草”之术极为讲究,而欧阳老特别擅长此道,人称“欧阳神仙草”。

  卢小开看到欧阳老后马上迎上前去招呼、寒暄,两人辞别了欧阳老后又在二楼大厅里遇见了新亚纺织厂的老板李士华,此人是“贴铃”高手,人称“江南圣铃手”,什么叫“贴铃”?就是蟋蟀上阵前需和雌虫交配,这叫“贴铃”,贴得好可增加战斗力。此刻,李士华的身后跟着一个身材瘦小、看似病恹恹的老头,这人正是上海大名鼎鼎的虫医柴亦非,人称柴老,被尊为“虫界华佗”,卢小开都和他们寒暄了一番。

  一会儿,卢小开和老赵头走进了二楼的“208”房,那个虫贩是杭州人,和卢小开原本相熟,卢小开将老赵头作了介绍,精明的虫贩马上上下打量起来,随即拱手抱拳:“老虫师见多识广,还请您老多多包涵。”这算是道上拜老的行规,然后开始选虫,先是由卢小开初选,老赵头只是在一旁稍作指点,接着才是精选,卢小开主动让开身子,让老赵头来挑。

  此时,只见虫贩走上前去,从床底下轻轻拉出了一只大竹笼……

清宫皇家养师的独门秘技術

  虫贩移开笼盖,里面放的是用稻草隔着的四只瓦盆,打开第一只盆后,老赵头极敏捷地用高笼罩将虫罩住,稍稍打量后说道:“嗯,红砂青。”虫贩在一边恭维道:“好眼力,这可是大将军之虫。”老赵头没有做声,又打开了第二盆,“乌青。”老赵头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两只都是青虫,老板可有黄虫?”虫贩应声道:“养师是行家啊,黄虫现在是越来越难觅了,我有几只上品黄虫,你看看。”虫贩又从床底下拖出一只大竹笼,取出一只后轻轻移开盆盖,卢小开看了后掩饰不住激动之情:“嚯,黄花头!”老赵头则不动声色,将盆轻轻地放到桌上,虫贩有些迷惘了:“怎么,这么好的虫都看不上?”老赵头微微一笑,说:“不是看不上,而是想挑挑,这只‘黄花头’头大项宽,但可惜脑线中斗线不长不透,可能底气不足。”

  虫贩听了这话,随即从身边的一只大黑皮包中取出一只长方形红木盒,打开盒盖,里面放着三只老盆,第一只盆里放的是一只多年未见的“茄皮紫黄”,虫贩指着盆里的虫说:“我原本是想把这三只虫给法租界严督办的,今天遇到高手了,才拿出来的。”老赵头用引草引牙,见牙板黑中透红,中间有一小点隐隐的红尖锥,是不易为一般人察觉的,这是“茄皮紫黄”中的“杀手”!老赵头的眼睛平视着虫,慢吞吞地说道:“此虫尚可,只是紫翅中隐有红光,如果是茄皮紫红,那就是普通虫了。”

  虫贩有些急了:“你老可真挑剔呀!”说罢,虫贩又打开一只盆盖,只见这虫头形宽方,项肌强壮,六足粗壮,全身透着蜜蜡一般的光泽,特别是一副牙钳宽厚带钩,而且乌黑如墨,老赵头看到了这虫,才禁不住说道:“好一只‘墨牙黄’,已多年未见了。”虫贩有些得意地讲:“怎么样?这可是虫中极品呀!”老赵头朝虫贩看了一眼,话锋一转:“‘墨牙黄’虽是多年未见,但此虫开斗前必须贴铃,贴铃到位,所向无敌,否则,废虫一只。”

  “老虫师果然是精通虫道,佩服!”虫贩此时已五体投地,经过一番商谈,卢小开以六根大金条的价格买了虫贩的几只好虫。

  两人离开了东方大旅馆,回到卢府后便将购回的虫给卢老爷一一过目,卢小开还将老赵头选虫的经过说了一遍,卢老爷眼睛顿时一亮:真是皇家养虫师出身,选虫也有一番独门秘技呀!然而老赵头却挺实在地讲:“七分虫种,三分靠养,而且每一只好虫,也都有不足之处,要靠后天的养功来调整。”卢小开问老赵头:“在选虫时,每一只虫你都要说出它的不足,是不是为了压价?”

  老赵头笑吟吟地说道:“是有一定原因,但也不全是,讲出每只虫的不足,是为了后天的调养。”老赵头接着又告诉卢小开:选虫,除了看前三路,即头形、颈项、胸部,还要看色相、肉身、牙板、六爪,更重要的是能对每只将军虫的不足之处对症下药,因虫施食,如那只“黄花头”的确是好虫,但斗线不长,影响爆发力,就要用食来调养;那只“茄皮紫黄”的紫翅中隐红光,说明此虫隐有内热,需用药驱热散火;“墨牙黄”要贴铃后才能见分晓,因此“墨牙黄”又称“色虫”,贴铃到火候,威力无穷,但一旦贴铃过火,则萎靡不振,甚至会废了……听了老赵头的一番虫经后,卢家父子喜不自禁。

  卢家聘请养虫师一事,在上海玩虫圈内不胫而走。当时在上海聘养虫师的屈指可数,于是,虫友们不时前来卢府品茗谈虫,同时,下帖子来相邀斗虫的也很多,老对手金少爷特地来卢府观虫并相约上栅,卢小开因觅到好虫而有些跃跃欲试,但老赵头却婉言拒绝了金少爷,他知道自己选的虫还需要好好调养。

  秋分过后,秋意渐浓,飒飒的西风已使人感到了几分寒意,老赵头知道现在正是养虫的关键时段,也是出真正大将军的时候,于是他不动声色、紧锣密鼓地调养着那几只买来的好虫,他按照“早养地,中养桌,晚养箱”的古训,将虫全部搬到一张红木八仙桌上,并在桌面上铺了一层羊毛毯。他还对不同的虫用了不同的调养法:“黄花头”内里不足,需喂以蟹肉、虾肉,以滋体强身;对“茄皮紫黄”则喂以菱肉、绿豆粥及少量的西洋参汁,为的是泻火调阴;而对于“墨牙黄”则喂新鲜水果及鱼肉、鸡肉、黄豆,以求阴阳调和。

  老赵头对盆也十分讲究,要选泥性好、透气性强的盆,他从卢家所存的上百只盆中挑选出了十多只,又把这些盆轻轻地一一叩击,挑了一些声音清脆的,注入水后,便见盆身通体滋润,当从地面上拿起盆后,地面留有水的印痕,此为精品盆;特别是其中一只大鼓形圆盆,因盆壁较厚而看似有些粗糙,但四周的龙饰浮雕极为生动,盆壁上有一层水气,可见其透气性能极好,卢小开在一旁介绍说:“这是一只祖上传下的老盆,做得有些粗,但透气好,所以保存了下来。”老赵头听了后拿起那只鼓形盆,用手指反复擦着盆壁,惊喜地对卢小开讲:“这可是一只宋宣和盆,因为是用整块澄石雕成,所以看上去有些粗相,其实是传世不多的宝盆。这种澄石是从河底采集,制盆后滋阴生津,很适合于将帅之虫。我以前在宫中曾经见过,但盆盖已残了。”卢小开听了后如获至宝似的捧起老盆,仔细观察,若有所悟地自言自语:“难怪欧阳老曾讲过‘玩虫玩一秋,玩盆玩一世’。”

  寒露前的几天是观虫的最佳时候,这天,老赵头在子夜时分相约卢家父子前来观虫……

东方大旅馆里的好戏开场了

  老赵头打开一只蟋蟀盆,只见盆里的“黄花头”已神气大变,脑门斗线又长又挺,金光铮亮,见光时显得毫不惊慌,而是枪须左右横扫,大气凛然,卢老爷脱口说道:“真乃大将军也!”

  接着,老赵头又移开了一只盆的盖子,盆里养的是那只“茄皮紫黄”,只见这虫黑紫透亮,翅中红色已被一片浓紫掩盖,六爪坚挺,八面威风。卢小开看到这里,问道:“这两只虫可以上栅相斗了吗?”老赵头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可以,你看盆底,虫拉的是干屎,虫谱中讲:‘变色完,屎已干,虫上栅。’”

  再看那只“墨牙黄”,只见它项阔腰厚,双须灵动,斗丝闪金。卢小开又问:“这虫也可以吗?”老赵头仔细看了一下“墨牙黄”的脸面,摇了摇头:“这虫的脸色虽然漂亮,但泛出黄底色,况且粪中有一些水,证明这虫还没有最后成熟。贴铃期未到,这虫不贴铃是不能上栅的,故而老话称此虫为’洞房花烛后,方可开牙斗’。”听了这话,卢家父子都笑了起来,卢小开调侃道:“怪不得‘墨牙黄’长得如此漂亮,看来是为了猎色。”老赵头则轻轻补了一句:“是啊,虫界犹如人世,也是气象万千,有趣的很呢!”

  每年秋季一过“白露”,即是斗虫的好季节,眼下已到了“寒露”节气,更是斗虫的黄金时刻,当然,最后的决战之期是霜降。现在,上海的一些大栅早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东方大旅馆这时也成了烽火弥漫之地,旅馆的客房及酒水生意已经停掉,旅馆成了虫局上栅的专门堂口,底层大厅中央的两根雕龙圆柱上悬挂着一副对联,那是白龙山人王一亭手书的:“将军本色,一副牙钳打天下;王帅之气,三秋争霸称英雄。”数十张红木八仙桌成两行排开,专用的聚光灯也已装好,显得十分气派。上海各个养虫大户已在前些天将上栅之虫送入了“公养房”,由旅馆派专人饲养,并统一供水进食,虫家不得私自进入,否则即有舞弊之嫌。此外,负责监督赛事的“监板”也已将所斗之虫放进象牙小圆筒后称出了分量,写上厘码贴于盆盖,分重量级、中量级、轻量级,就像拳手决斗一样。

  这天正是上栅之日,卢小开、金少爷又在栅房里相遇了,两人对今天的赛事极为重视,这从他们各自的穿着上也可看出:卢小开穿着一套薄花呢的印条西装,而金少爷上身则是一件手工刺绣、做工考究的深蓝对襟中装,下身是宽松式的黑纺绸裤,此刻,他们各自带着自家的养师,正静候在东方大旅馆的包房内。今天,决斗双方是卢小开的“黄花头”和金少爷的“铁砂青”,两人下的赌注是“八根大条”,而大厅内聚着二三十位看客,他们都是跟着下些小赌注的,有的跟金少爷,认为他是栅场上的常胜将军;有的跟卢小开,认为卢小开请了皇家虫师。在看客中,欧阳老和身边的李士华正低头交谈着……

  负责上栅的“监板”上场了,跟在他身后的茶房将一个老鸡翅木制成的笼栅拿上桌面,笼栅顶部有圆形的竹笼,中间有一道闸门,两头放的正是准备决战的蟋蟀,上面罩着一块黑丝绒布。“监板”操着苏州话叫道:“开栅!”随即他轻轻地揭去了黑丝绒布……

  卢小开的“黄花头”和金少爷的“铁砂青”果然都是将军气派,只见它们不惊不慌,枪须轻扫,一个是虎步缓行,步步逼近;一个是昂首站立,冷静观察。“监板”用草轻挑一下双方的门牙后,马上拉开笼栅中的闸门,“铁砂青”立即发威,猛地冲上前去,而“黄花头”则不慌不忙,沉着应战,但是“铁砂青”仗着身强力壮,奋力将“黄花头”向前猛推,“黄花头”抵挡不住,步步退却,这时,看的那些人稍稍骚动起来,卢小开攥紧了手心,金少爷则得意地摩挲着左手中指上的嵌宝翡翠戒,就在“黄花头”节节败退的时候,只见这虫突然机敏地将门牙猛地左右摇晃,利用颈肌力量,借力将“铁砂青”摔在了栅边,然后乘它惊魂未定之际猛力进攻,“铁砂青”抵挡不住,狼狈逃窜……

  按惯例,这时可以“引草”,作为下一局的过渡。双方都推荐欧阳老为引草人,于是“监板”从红木盒中取出一枝茸毛长而软的公草,走到欧阳老面前,俯身鞠躬:“有劳欧阳老大驾。”话音刚落,大家的目光一下子全盯住了欧阳老手中的那枝草,因为这“引草”极有讲究,轻重缓急、上下左右,都会产生不同的效果。这时,欧阳老缓缓起身,很有风度地将手中的草用大拇指和中指轻轻弹了三下,以示公正,接着就用草轻轻地点拨了几下“黄花头”,似在安抚,又似在鼓励,使“黄花头”保持了高昂的斗志……

  一旁的老赵头带着钦佩口气低声对卢小开说:“好!这是上风引草,又称冲锋草。”接着,欧阳老又用草极快而有力地拖引“铁砂青”,似在安慰,又似在鼓励,使“铁砂青”稳定了惊慌的情绪,卢小开看到这里,忙问:“这是什么草?”老赵头答道:“此是下风草,又称旺性草。”欧阳老“引草”一结束,“黄花头”便马上冲了上去,而“铁砂青”也毫不退缩,举钳相迎……

方寸小盆里的血雨腥风

  “黄花头”这次使出了绝命钳,“铁砂青”一下被掀翻在地,头破顶裂,一命呜呼,于是“黄花头”振翅鸣叫了几声,“监板”随即高声唱道:“卢小开的‘黄花头’升帐!”金少爷内心很恼火,但在场面上他还是很有风度地起身拱手,向卢小开祝贺。

  卢小开斗虫得胜后,卢家一扫昔日衰败之气,全府上下喜气洋洋。这天,卢老爷特地在客厅里设下了酒宴款待老赵头,席上他郑重宣布:从今天起,正式聘请老赵头为卢府养虫师,还取出了烫金的聘书,双手捧着交到老赵头手上。从这以后,卢家老少对老赵头更是相敬如宾,一般下人用餐都在后客堂,而老赵头却在前客堂和主人家一起吃饭,另外,卢老爷还配了一个名叫秀儿的使唤丫头给他。

  老赵头为了报答东家之恩,养虫更加勤谨,早起清盆捡食,下午用自调的中草药汤给将军虫过浴,晚上则数次看室温,寒露前夜里凉气很大,他就用大灯泡加温,还特地把被子从楼上抱到阴暗的虫房,临时搭了一个小床铺。上次那只“黄花头”得胜后,因体力消耗太大,牙板有伤,老赵头就请柴老前来诊视,柴老反复看了“黄花头”的项部,发现了几乎难以观察到的隐隐血丝,这是发力过猛留下的隐伤,需“吊”出为妥,于是,柴老开了一张方子,其中一味药是活的“地鳖虫”,而且从捉到地鳖虫到把虫入锅泡药,整个过程不得超过一个时辰,老赵头为此亲自到虹桥乡下去抓,然后就地将地鳖虫碾烂带回,用汁泡三七成汤,让“黄花头”疗伤,一周后这虫牙伤已愈,项中血丝也全消退,显得格外精神。

  这时,养虫圈内传说金少爷的养虫师从安徽购得几只大将军,特别有一只“铜头黑翅”,是帅级之虫,十分了得。果然,寒露过后不久,金少爷就来下帖了,约请一周后上栅相斗,于是卢府内又进入了决战前夜。卢老爷认为要避其锋芒,不想应战,而卢小开却还想用“黄花头”迎战,老赵头考虑了一下,认为不妥,据虫经上讲:“小打小斗者为七日,大打恶斗者为半月。”“黄花头”最然恢复得较快,但离半月还缺几天,恐怕内力不足。老赵头说,要上栅就用“茄皮紫黄”:这一阵子,老赵头对“茄皮紫黄”精心调养,每日喂以菱肉拌栗肉,配以车前草沐浴,“茄皮紫黄”已紫中发黑,项阔背圆,光泽滋润,但是卢老爷有顾虑,他认为“茄皮紫黄”虽是名虫、好虫,但气质高傲,这类虫没有经历过恶斗,常常会败于恶虫的刁斗。老赵头觉得卢老爷的顾虑有道理,于是有些迟疑了。卢老爷沉思良久,提出是否可让“墨牙黄”出马,只要贴铃贴好,“墨牙黄”的爆发力、冲击力是很强的,老赵头听了后沉默了一阵,说:“先看看虫再讲吧。”

  老赵头和卢家父子来到了虫房,老赵头刚将“墨牙黄”的盆打开,这虫立即“蠷、蠷、蠷”地叫了起来,而且振翅速度很快,又见它头面亮而有光,用“引草”逗引虫尾,尾部左右抖摇,这一些迹象都说明“墨牙黄”恰好到了“贴铃”的时机。为了保险起见,老赵头提出还是请“江南圣铃手”李士华来,李老板和卢老爷也是老友,所以第二天一早就来到了卢府,他先看了老赵头备下的三只雌虫,马上称赞道:“老虫师有眼力,这些是山东雌虫,个大肚圆,细糯和顺,性子也大,极好。”卢小开在一边笑着说:“这‘墨牙黄’可是艳福不浅,要配三房四妾呢。”李老板看罢雌虫又看了“墨牙黄”,觉得这虫确实可以“贴铃”,而一旦“贴铃”成功,则击败敌手的可能性极大。当天,李老板就留在卢府,看着老赵头分早、中、晚三次将雌虫轮流放入,当大家用完晚饭再看“墨牙黄”时,只见这虫已容光焕发,神采照人,特别是开盆见光时,它踱着将军步,十分威风,卢老爷极为高兴,向李老板连声道谢。

  半夜时分,细心的老赵头再去看“墨牙黄”,立刻大惊失色:这虫的尾部有了白色粪水,这是“贴铃”过头了,就像一个人纵欲过度,淘空了身子啊!这下可惊动了卢家父子,老赵头声音发颤地讲:“此虫废了……”但是金少爷的上栅帖子已接,已经没有退路,卢老爷狠了狠心:“就用‘茄皮紫黄’吧!”事已至此,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上栅之地仍在东方大旅馆,赌注是12根大条,当“监板”叫茶房将栅笼拿上时,大家的目光一下子全盯在那块黑丝绒布上,“监板”随即揭布,只见“茄皮紫黄”威风凛凛,翅闪紫黄光泽,头形饱满硕大,六足粗壮挺拔,牙钳宽厚老结,而那“铜头黑翅”也非等闲之辈,铜头黑项威猛方正,翅面如墨,隐闪乌光。决斗开始了,“茄皮紫黄”首先发威,“铜头黑翅”也不示弱,张开牙板相咬,四钳相夹,杀气腾腾,真是你要我的命,我要你的魂!突然,“茄皮紫黄”猛扑上去,将“铜头黑翅”摔向了左边,随即高傲地叫了数声“蠷、蠷、蠷”,声音中充满了杀气,可“铜头黑翅”也是一位真将军,被摔后先是有些发蒙,但“茄皮紫黄”的几声鸣叫反而激起了它的斗志,它也振翅“蠷、蠷、蠷”叫了三声,接着猛冲上前重口相钳,“茄皮紫黄”刚才还沉浸在小胜的得意中,现在“铜头黑翅”猛冲上来,它仓促应战,牙钳还来不及全部张开即被对手钳住,僵持了数十秒后,“铜头黑翅”突然摔倒了“茄皮紫黄”,随即又是一阵猛攻,“茄皮紫黄”险些被摔到栅外,终于抵挡不住而败下阵来……

  这次战败,对卢家打击不小,退场时,卢小开拉长了脸,卢老爷马上拉着儿子的袖子,压低声音,严厉地讲:“这次最后决定上栅的是我们,在老赵头面前不能有一句埋怨的话,斗虫总会有输赢,但做人的人品不能输!”卢老爷当年之所以喜欢上斗虫,主要是觉得虫性通人性,养虫斗虫,能修身养性,后来儿子也迷上了斗虫,卢老爷是有些自责的,连卢夫人也责怪他影响了儿子,可卢老爷的目的是想通过斗虫来磨砺儿子的性情,但为此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尽管斗败的当晚已是半夜,为了冲淡一下大家不快的气氛,卢老爷还是叫老赵头一起到福州路上的鸿运楼吃宵夜,同时相邀的还有欧阳老,席上,老赵头举起酒杯时已是泪眼蒙胧,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说:“卢老爷请宽心,我老赵头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为卢老爷在霜降时作最后一搏虫斗也是人斗

  大家离席时,欧阳老悄悄地将卢老爷拉到衣帽间,急切地问:“你们是不是叫李士华贴过铃?”卢老爷点头称是,欧阳老脸色顿时一变:“问题就出在这李士华身上!”原来李士华因日本棉纱的大量流入而亏本,为了周转资金,他向金少爷的父亲贷款,于是,金少爷乘机向李老板打听卢家贴铃之事,当他知道“墨牙黄”由于“贴铃”过量而废掉后,马上猜到肯定是卢家会让“茄皮紫黄”上栅。金少爷的虫师知道“茄皮紫黄”的斗力很强,但生性高傲,应付不了刁斗,于是专门到虫贩处买了一只生性狡猾的川虫和自家的“铜头黑翅”试牙,训练其刁斗技法;还向欧阳老学“调性草法”,用那种引而不发的引草法来调试虫性,尽管欧阳老仅是敷衍了一下,但他仍感到卢家此次凶多吉少,他想去提前密告卢家,可为时已晚,双方的虫已在前一天进了“公养房”……

  第二天,陆家将八仙桥那间卢家最大的米行抵押给了欧阳老,卢老爷颤抖地将抵押文契交给了欧阳老,欧阳老调侃地笑着讲:“卢兄啊,我只是代为掌管一段时间。”

  “茄皮紫黄”败下阵后并没有像一些败虫那样垂头丧气,依然是气宇轩昂,一派不服输的样子,老赵头对它仍是恩宠有加,整日相伴左右,他将甘草、田鸡草捣烂后拌西洋参汁让它服饮,同时将蟹肉、虾肉和黄豆粉拌在一起让它进食,为的是滋补强身;为了防止虫再度发胖,老赵头每天还给“茄皮紫黄”为了适量的黄瓜、苹果、地梨等,让虫排泄通畅,而卢老爷却像忘了斗败后的不快,整天忙于生意场上的事,只是晚上吃饭时和老赵头谈几句虫事。

  金少爷战胜了卢家之后,在上海虫界煞是威风,被尊为“蟋蟀皇帝”,名气一大,各地虫贩纷纷向他进贡好虫,虫房内将虫、帅虫云集,上海各斗虫栅房内到处可见金家少爷在挂牌相斗,赛事不断,日进斗金。当然,金家少爷没有忘记老对手,也有帖子邀请卢家参赛,卢小开不服气,想让“黄花头”上阵,但被老赵头力阻。

  这一天晚上子夜时分,老赵头披衣又进了虫房,他在大灯泡下掀开了“茄皮紫黄”的盆盖,突然,他发觉这虫正在用前爪磨牙,再仔细一看,心头不觉一颤:上次和“铜头黑翅”相斗时,这虫一副牙板中的两粒黑尖锥被咬伤了,但是伤后的血茄斑现在竟已脱去,见此情景,老赵头喜从天降:“天助我也!”

  再说金府内此刻正是喜气洋洋,因为金少爷又觅得一只龟鹤蟋蟀,这种蟋蟀被看作异形虫,而且是异形虫中的极品,百年难遇!此虫胸部宽大,项板饱满似仙鹤,六足粗壮似龟形,牙板厚重似铁钳,就好比是虫中的黑铁塔,战斗力强,爆发力强,出口凶残,古谱中有诗说:“项阔身驼背似龟,斗尽场中独占魁。”金少爷得了这宝贝后乐坏了,约了数家上栅,都被婉拒,因为虫家都知道:和“龟鹤虫”相搏,这不是找死吗?金少爷不死心,在东方大旅馆张榜公示,说是凡和“龟鹤虫”相斗,赢者,他赔十;输者,对方只要赔十分之三,下注的底数是100根大金条。张榜数天后,依然无人敢来揭榜。

  卢府当然也知道了这消息,但卢老爷认为自己无虫可上栅,万一输了,也得赔30根金条,卢家现在已是十分困难,再输这么多金条,那就差不多要破产了,不料这天用过晚饭后,老赵头突然把卢家父子请到虫房,他郑重地将“茄皮紫黄”的盆盖轻轻移开,只见此虫神态静穆,枪须微微平扫,项板、身圈泛出蜡样光泽,老赵头低声说道:“卢老爷,此虫可斗‘龟鹤虫’!”

  “什么?”卢老爷刚喝了一口茶,茶水还未咽下,一急就喷了一地,他顾不得掩饰失态之状,连连摇头:“不可,不可!此虫虽已养好,但毕竟是败虫,怎可和‘龟鹤虫’相斗?”卢小开也在一边说:“这怎么行?‘龟鹤虫’形体、牙板都要超过‘茄皮紫黄’,一个是刚升帐的元帅,一个是败下阵的将军,怎么斗?”老赵头见卢家父子拒不答应,竟“扑通”一声跪于地上,说:“卢老爷,卢少爷,请相信我老赵头,此虫可与‘龟鹤虫’上栅!卢老爷对我恩重如山,我这次决不会让卢老爷失望!”

  卢老爷连忙上前要扶起老赵头,但老赵头一把推开了卢老爷的手:“卢老爷如不答应,我就跪死在这里!”卢老爷僵立在那里,沉思片刻,问:“老虫师为何决意要用‘茄皮紫黄’和‘龟鹤虫’相拼?”老赵头面有难色:“这……这……天机不可泄漏。”卢小开有些急了:“啊呀,这可不是天机可泄不可泄的问题,要是输,我们可赔不起呀!”

  卢老爷的目光庄重地凝视着老赵头,沉默了良久,然后端起小茶盅,一饮而尽,随之以拳击桌:“明天去揭榜!”   金、卢之战在当时的上海成了一大新闻,大大小小的报纸登满了有关这次赛事的报道。离上栅只有三四天了,老赵头更是全力以赴,不敢有一丝懈怠,特别是凌晨四点时,老虫师便将装有“茄皮紫黄”的南宋宣和老盆捧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将盆放于卢府后花园大松树下的一个红木圆凳上,让“茄皮紫黄”吸纳天地精华之气。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老虫师便将自己的衣裤脱去,仅剩一条短裤,将双手合于腹下的丹田处,运气收腹,再将两手缓缓舒展,划出一个漂亮的圆弧,最后将手合于蟋蟀盆上,左右上下摩挲……此时的老赵头似癫似疯、似醉似醒,头上几根稀疏的白发根根竖起,身子左右摇晃着,时而激烈如狂风骤雨,时而舒缓如水上浮萍。每次发功完后,浑身大汗淋漓,人像虚脱一般……这天,卢老爷特地把卢小开从床上拖了起来,父子俩来到二楼书房的窗边,对着后花园,观看老赵头为虫发功,当看到老赵头褪去衣裤后形销骨立的身子后,卢老爷的心灵被震撼了:老赵头呀,我原本不过是想借你养虫斗虫之功来赢回输掉的钱财,想不到你竟这样以命相搏,你真是奇哉人中龙呀!

  此时的卢小开看得一楞一楞的,卢老爷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讲:“看到了吗?做人做事,有如此投入的精神,就没有过不去的坎,虫斗还不如说是人斗啊!”卢小开点头“嗯”了一声。

  上栅决斗之日终于到了这是上海开埠以来规格最高的一场虫局

  这天,东方大旅馆盛况空前,观斗和下注的被严格控制在80人,实际上也尽是些上海滩上的头面人物,连平时很少露面的法租界严督办、环亚洋行石董事长、地皮大亨黄之荣都来了。来客中还有李士华,因为上次那事的缘故,他见了卢老爷免不了有点尴尬,但卢老爷十分大度,毫不在意。今天跟着下注的也是大手笔,都以四五根大金条相拖,特别是有一位神秘人物竟然在“茄皮紫黄”后拖了20根大条子,这种“拖花”是从未有过的,当“监板”报出这个数字后全场哗然,金少爷的心里也禁不住“咯登”了一下。

  栅局开始了,此局由东方大旅馆的张老板亲自主持,一切均按程序严格操办,“公养房”请印度巡捕看门,特别是临斗前,“监板”还特地邀请柴老用刚进口的药剂对双方的虫作了兴奋剂测试,然后进行公示。当“监板”将栅笼提到红木大圆桌的台面上时,全场肃静,今天卢、金两家下注的数目是100根大金条,这可是上海开埠以开规格最高、规模最大的一场虫局,就在这一刻,栅笼顶上那块黑丝绒布揭开来了……

  金少爷的“龟鹤虫”果然名不虚传:体形宽大肉厚,牙钳苍黑泛红,形似两把板斧,一副异相,霸气十足;再看那“茄皮紫黄”,形体雄健,头面泛光,胸腹扩张,六足强劲,牙板紫中隐黑,也有大将风度。起闸后,“茄皮紫黄”主动进攻,“龟鹤虫”则张牙相钳,四牙合并,互相使力,出现了短暂的僵持局面,片刻后,“龟鹤虫”凭借胸腹之力,使了一招“霸王举鼎”,将“茄皮紫黄”猛地举向半空,“茄皮紫黄”这次有了战斗经验,它一点也不慌张,而是顺势向下压,“龟鹤虫”也随机应变,顺势一拖,将“茄皮紫黄”拖在栅笼底边……

  见此情景,金少爷眼中透出光彩,习惯性地用右手大拇指摩挲一下戴在左手食指上的嵌宝翡翠戒子,而卢老爷则倒吸了一口冷气,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两虫相斗的紧张局面:“龟鹤虫”发起了第二次冲锋,“茄皮紫黄”一个避让,“龟鹤虫”扑空后险些摔倒,但它到底是名虫,见势猛地立定,杀了个回马枪,这次“茄皮紫黄”是主动进攻,立即张口迎战,牙钳互相顶抵,形成了“架桥”,这是两虫牙钳力与项肌力的较量,它俩僵持着……

  两虫似乎各自都在寻找着击溃对方的契机,此时随着“桥形”的隆起,四牙为了调整咬口而互为移动,也正是这种移动,“茄皮紫黄”牙钳中的尖椎才找准了角度,它对着“龟鹤虫”牙钳的齿形缺口狠狠地刺了进去,“龟鹤虫”一阵颤动,随即扭头便逃,“茄皮紫黄”穷追不舍,猛扑上去将敌手的大腿咬断了半截,“龟鹤虫”疼得在栅笼中连连打转,“监板”见状,便问主持这场赛事的张老板是否再引一次草,张老板摇了摇头,说:“‘龟鹤虫’已是残虫,我看就不必引草了吧。”可金少爷不同意,他执意要“引草”,但是奇迹并没有出现,“引草”过后,“茄皮紫黄”斗志更旺,而断了半截腿的“龟鹤虫”不敢迎战,扭头就逃,“茄皮紫黄”凯歌高奏,卢家胜了!

  赛事落幕后,双方虫家都在各自的包房歇息,金少爷躺在榻上一声不吭,金家的虫师则长叹一声:“天不助我!”想不到这句话激怒了金少爷,他把憋在心中的火气全倾泻了出来:“什么天不助我?是你功夫不到家!你不懂‘茄皮紫黄’牙中的暗器,你这个饭桶,滚!”

  金家包房里死气沉沉,而卢家的包房内则是一派喜气,卢老爷这时紧紧抱住了老赵头,欲哭无泪,欲笑无声,自从入秋斗虫以来的千般艰辛、万种辛酸,一下子全迸发了出来,他老泪纵横,哽咽着说:“老赵头,我们终于……终于赢了!”老赵头的神色间有着一种如释重负后的坦然,他用有点嘶哑的声音说:“这是你卢老爷祖上积德,还有虫儿的造化!”

  卢老爷早已约了一些虫友到大鸿运酒家吃宵夜。大鸿运酒家二楼的包厢内,数盏巨大的水晶吊灯显得十分气派,四周的墙壁上挂着海上书画名家的丹青,临街的玻璃窗上闪烁着霓虹灯不断变幻的优美图形,临窗而观,尽见夜上海十里洋场的繁华。卢老爷本是这家上海出名的本帮酒馆的股东老板之一,前一阶段虫事吃紧,他已抽掉了一半的股份,而今凯旋,自然要到这里来庆贺一番,一方面也是为了讨个好口彩,从此鸿运高照。

7 回复:上海滩上斗虫记

  席间,酒过三巡后,欧阳老用敬佩的口气对卢家父子讲:“老赵头可是天下第一虫师呵,你家的这只“茄皮紫黄”也是一只百年才遇的奇虫,一般人是不识货的,即使识了也不知怎样调养。为了这事,鄙人曾翻遍了历代虫谱,后来从一本元代古谱中才看到了一段鲜为人知的记载,说是“茄皮紫黄”牙中的尖椎一定要实战拼斗一回后才能结壳变硬,故此虫又叫‘二翘头’,因此古谱中有诗赞道:‘茄皮紫黄堪称奇,牙钳尖锥藏杀机。二翘头后才升帐,过关斩将擎胜旗。’你家的这虫第一次败了,第二次胜了,老赵头可是深知其中的奥妙啊!我实话相告,跟你们下注的人中,下得最大的其实就是鄙人。”

  卢老爷马上接口说:“欧阳老,想不到你对古虫谱如此精通呀!”欧阳矜持地微微笑了笑,这时,他又看了看四处,问道:“咦,怎么不见老赵头?”卢小开答道:“老赵头说他有些头晕,先回去休息了。”欧阳老接着又问:“那么,在开头的前几天,老赵头是不是每天早上发功安抚虫了?”卢小开点了点头:“我们还偷偷看过他发功呢。”

  欧阳老听罢,“当啷”一声,手中的酒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也顾不得了,急着说:“不好,老赵头恐怕是性命难保!古虫谱上讲,二翘头的得力最后要靠虫师的精血之功,而大多数虫师在发功后的几天内都会体衰而死!”卢家父子听罢这话也急了,欧阳老沉吟了一下,又说出了一个秘密:“罢了,我索性全说了吧,老赵头原是拿了我北京一位朋友的推荐信来找我的,是我要他化装成乞丐在中秋节夜探贵府的,唉,是我害了他呀!”卢家父子听后立即起身回府,到家后直奔后厢房老赵头的住处,只见老赵头穿戴整齐、躺在床上,好像安详地睡着,秀儿说:老赵头一回来就叫她烧水,说是要洗澡,洗完澡后又说他要早些睡下,因为近来太疲劳了……秀儿说着说着就哭了。卢老爷走上前去,用手一拭老赵头的鼻翼,顿时泪如雨下……

  那天,老赵头的灵柩抬到了卢家墓地,当老赵头的棺木在墓穴内徐徐放下时,卢老爷叫卢小开解开随身带的一个黑包袱,从中取出那只“宣和”古盆,移开盆盖后,卢老爷轻轻用手指碰了碰那只“茄皮紫黄”,只见那虫“扑”地跳了出来,极有灵性地跳到了老赵头的棺板上,一动不动地伏着,卢老爷见此情景,感叹道:“好一只义虫,好一个义士啊!”说着,他深深地对着灵柩三鞠躬,随后吩咐下人:“盖土。”随后,卢老爷用庄重的语气宣布:“卢家从此再不斗虫,永不上栅!”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15-4-3 15:3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习虫者 于 2015-4-3 19:30 编辑



太长了,慢慢看!
先顶起来!
谢谢保华!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15-4-3 17:52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15-4-3 19:18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15-4-4 12:59 | 显示全部楼层
分2次看完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15-4-4 18:18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请使用中文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联系我们:0534-5886020(山东)|010-68485953(北京)|手机版|蟋蟀城论坛 ( 鲁ICP备12010671号-1 )

GMT+8, 2024-5-5 21:51 , Processed in 0.199227 second(s), 18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4

© 2012-2020 蟋蟀城网 蟋蟀论坛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