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理发师见我也是上了岁数的老人,客气地笑问:“先生贵庚啊?”“哦?属猴?”“我属马,比先生大几岁喽。”“先生退休工资高不高?”“退休工资4500元?说够用也够用,说不够用也不够用。”这样边理发,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但明显感觉,这位老理发师说话,按照现在网络语言,叫“很江湖”。
老理发师象是拉家常一样,边理发,边断断续续地叙述了自己有点“生命特色”的故事。
我今年66了,家在江苏南通。理发是我的吃饭专业,长期在家乡开理发店。我在当地,行业内被评为“A级理发师”,长期客户许多都是领导,生意一直不错。但理发这个行当,生意再好,也发不了财。
91年年底,苏联解体,93-98年,我和朋友跑到俄罗斯,做了几年边境贸易,那时候的生意比较好做,算是赚到了第一桶金,在家乡买了1000多万房子,现在每年房租就有40多万,现在儿子和女儿都结婚了,每月靠收房租,小日子过得太太平平的。后来又在广东等地做边境贸易,生意竞争太激烈了,只能赚点小钱,大钱很难赚到了,干脆回家养老了。
我去年才领到退休金。个体户自己给自己加金,要加满15年,才能领到不到1000元的退休金。我不靠退休金过日子,现在每年房租收入给自己留下十来万,够用了,剩下的30来万,给女儿、儿子两家过日子,也算过得去。这叫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先生,你的眼神在问:既然不缺钱,干嘛还跑到上海的超市里,当个低收入的剃头师傅?我不想和儿女呆在一起。去年花了千把万,在上海长风公园旁边,买了一套房,和老太婆一起养老。老太婆在上海呆不住,老往南通跑。现在想想也真是,上海人喜欢往乡下跑,乡下人都想往上海跑,上海养老的医疗条件、城市服务条件,真的太舒服了。将来我和老太婆走了,也为子女在上海留了一套房,孙子外甥女明年可以到上海来读书了。
我很自由。每天下午2点以后到这里为人民服务。明年小孩子来读书,我就要照顾小孩子,不能再剃头了。至于为什么还要干剃头这一行?说实话,就两个字:技痒。不拿剃头刀,干啥都不舒服。家里的“人头”太少,不够挠痒痒,一天不剃十来个头,真的不过瘾。
先生,和你说话,感觉很舒服。先生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我们属于同龄人,和先生说这么多话,先生不象其他同龄人,要么瞎吹牛,要么掼榔头,有点看不起我这个剃头的。先生每一句话后面,都留有“后手”,看得出先生也是混过江湖的。刚才先生说的“三个一点”——老得慢一点,病得晚一点,走得快一点,就象吃橄榄,得好好想想才能嚼出其中的味道呢。
老理发师在聊天中,还曾透露过一个信息:老理发师的子女,原先还在私人老板厂里打工,由于长期当收租客,日子太好过了,不仅辞掉了工作,时间一长,还把混江湖的“武功”基本废掉了,只好把希望寄托在第三代孩子身上。老理发师尽管讲得很委婉,但也透露出一种难言的忧虑和无奈。
这位“千万富翁”级别的老理发师,确实是50后阶层的特殊历史产物。这与当年鄂尔多斯煤老板家属,开着悍马跑到中产阶层家里当保姆,有着异曲同工的味道,都是一个时代底层人物,上升到暴富阶层出现的特殊历史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