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蟋蟀入我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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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1-7 15:2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耿立  来源:大众网
        一  
       这年夏季最酷,到得立秋那日,太阳仍是灸猛,灸猛得发黑。

       点点滴滴捱时光,在夜里,连窄梦也是潮粘湿濡,让人心疑漆黑中的灼烤是否还知晓世上尚有天道二字。物极而动,如同一个身处边地沙中的道叉工,忽听背后有迢递送至的一声暗暗的女性的低唤。在床下,某个角落,“唧”的一音凉爽,蟋蟀怯怯的鸣叫开始如雪如水,汩汩散散的漫漶而来,一刹之间,永远流汗的身子,仿佛抽干了暑气,通泰舒畅。

       就是这蟋蟀,先是唧唧又唧唧,继而吱吱复吱吱,顽强坚韧地把我合围了。夜里,一切的色相都退遁隐去,满世界尽是虫声,目里所填的是虫声,耳里所填的是虫声,额顶出虫声,发际出虫声,在檐前,在户内,在窗下,在床底。一时,空间显得十分逼仄,又十分阔大,好象任何豪情任何苍凉任何闺怨浅唱都铺排在这平平仄仄的虫声之中,从虫声你走向郊野茅店,走向边月霜朝,走向情感和情绪了。

    我知道,生为一个汉族,不是在幼年,就是在童话,你躲过锡兵,躲过王子,躲过木匠安徒生,你也躲不过顽强的唧唧又唧唧。

    对蟋蟀,最好是旅人,或者独居,不管是荒村野店,还是豪华的宾馆,你听到夜暗中一声二声的唧唧,要说品趣,那也是真叫苦涩,外边的路坎坎难走,布满泥泞,床头是有洞的袜子,要的就是这氤氲场景,你会觉出世间的嚣扰一下被蟋蟀的唧唧隔开,天地人世只是一片被虫声统率了的宁定,被虫声所包裹的寂寞,但寂寞中你自会心惊肉跳,呆呆端坐案前或是席梦思床上,外界的一切都在虫声之外,在蟋蟀的鸣叫里,你怕是第一次想起什么叫心志专一和遥远。

      蟋蟀在夜暗里,仿佛最能撩起人的温驯和柔情,也宜引起人思绪的感伤与胆怯,但正是这胆怯与感伤的倾斜,又会引起对远地的温爱与柔情,在蟋蟀的鸣叫里,一个人最想找伴倾谈或捉笔作文,而这时与人几前闲话,也几乎是嗓音愈来愈细,最后归于丝丝缕缕的虫声;而此时对灯为文,满纸里也会是一片朦上来的唧唧虫声。

   若是月夜,揣想你最好是披衣窗前,月下有无数灰黑的屋顶,象是风琴的一个个黑键与灰键,虫声一响,就把无数的房顶一下奏成了梦境与灿烂。
   虫声来了,先是轻轻的敲打这墙壁,尔后屋顶尔后窗棂,远远近近,一下一下地敲过去,无数的像是木兰家的织机,细细密密的节奏里,有一种亲切与柔婉,唧唧复唧唧,象童时卧在炕上母亲吟哦的鼻音与嗓音,唧唧又唧唧,唧唧又唧唧。

       二 
       对于一个人,亲近一个东西,无疑是将他的生命溶铸进那个物体里,一个人一辈子,也不过亲近几个核心的东西,情人的红纱巾?慈母的白发?稚子的哭声?李商隐亲近的意象是夜雨,关汉卿的是豌豆,马致远是散漫的枯藤、老树、昏鸦;凡高亲近的是热烈而旋转的向日葵;高更亲近的是碧蓝波谷里遥远的土著岛屿塔西提。

       蟋蟀,我亲近的蟋蟀是即凄冷且热烈的,它在我的近处,在我的远处,似即似离;若有轮回,凤凰的周期是五百年,蟋蟀的轮回为一个秋季。从幼年,一直到二十岁,蟋蟀一直陪我在山东西部的乡下。二十年,将近四分之一世纪,每年的秋日,总有蟋蟀令我走出唧唧又走入唧唧,而今年龄犹壮,我反倒对那片平原深处的热土有些迷惘,碾石和弯月属于故乡?一穗子玉米和亲爱的驴子属于故乡?墓草何苍黄的父亲坟头属于故乡?

       那里是故乡,永远是故乡,只是心绪不再,一日寂寥,翻读到木刻线装的《诗经 ?七月》,上有“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穹窒熏鼠,塞向墐户。”蟋蟀,那苍颉灵悟不老的方块字,一下点亮了我的眼睛和记忆。

    蟋蟀,这小小的黑昆虫,于中国线装的历史出现的频度也够惊人,它引发劳人感叹,高士的伤怀,独客的微喟,孀妇的低泣;也曾跳于皇帝的案头、豪门巨富的肩腹股上。

       它聚功过于一体,特别是旅人和荡泊在外的游子,蟋蟀抚慰过他们的灵魂,也是他们豪情的羁索和对手。旅人有时在外倦怠困乏,倒不在世路的险恶,也非粗疏的茶饭与羞涩的盘缠,倒是一日秋风吹起,蟋蟀鸣于床下,那叫声常使他们忽然忆及自身孤若僻远与归留无计,是的,蟋蟀的鸣叫,犹如一把把长了牙齿的小锯齿,一下一下锯麻了离家人的神经,锯麻了离家人的耳朵与豪情。

      不是那巍巍乎高哉的山,也非那险乎乎曲旋的路,而是如豆的蟋蟀,如蚁的鸣声,使无数离家创业者中途而返,顿生追愧。那是他乡的蟋蟀在叫,故乡的那只其声悲切,若是四川或湖南的那只叫起来,其声则有一股辣味。

       听听那叫声,若非是饱尝流离或客寓他们,只要不是心境肃杀,它总会是一种美感,然而中国的历史太悲苦,中国的历史也太多敏感的离人与骚人,无论是疏淡的吱吱兼瞿瞿,或是骤急的唧唧又唧唧,听去总象疏雨滴梧桐或是骤雨打荷叶了,那回给人一种酸麻,酸楚兼酸辛,其时难免会忆起远道旧家,再饱满热烈的心绪怕也经不起这三番五次的唧唧兼唧唧的敲打,我不知玄奘行囊里的唧唧,徐霞客臭袜子里的吱吱,也不知杜十二雨舟中的唧唧和岳武穆阶下的瞿瞿,怎样在他们的心目中烙下的印记和疤痕,若依我说,他们之所以过人多矣,怕是经受住了这小虫的包围与啮食。

       但庸常如我浅陋如我,则会在唧唧又唧唧的夜晚,把行囊和臭袜子整好,想少年夜里,赤脚踏着屋旁的石,怎样捉出那一串叫声。我感到它的唧唧不再凄清,在凄清中尚有一丝温婉,它们象是在对我的灵魂一遍一遍的喊话;自然都眠去了,你还要熬眼?还要独自守望着这谧静的世界?枫桥畔,有三二钟声到达夜半的客船,那里失眠千载、仍未合睫的张继,而我,则有一声二声的唧唧,唧唧,唧唧! 

       三   
       学一下知堂老人躲在若茶斋里,抄一段《自然纪事》上,法人于勤-列那尔的妙文华章,那法兰西蟋蟀蠕动而成的蟹行字母,如今倒要翻译成五千年方块字的个个绝唱——
    “是时候了!黑昆虫游荡够了,停止散步,回去细心修补他乱七八糟的领地,
    他锯下细屑,洒到住地入口处,
    他锉倒那株专给他的微型手表上发条,
    他完事了吗?表打碎了吗?他又歇了一会。
    他回到屋里,关上门。
    用钥匙在精致的锁里长时间转圈。
    他又在倾听:
    外面没有一点不安的声音
    但他还是不放心。
    他好像抓着一根小链条一直下到大地深处,装链条的滑轮刺耳地响着,
    什么也听不见了。”

    法籍的蟋蟀,亦象西方的人种,长于机械,他蹲在那儿,一刻不息地捣鼓那些金属玩艺,都是些冷冰的锉呢、锯呢,或者是手表的发条,而后是锁,是滑轮的链条。他也可爱,象个金发的孩子,不像中国的蟋蟀,中国的蟋蟀不懂那些金属的东西,它有满腹的愁怅和心绪染着浓黑的夜色。
    法兰西的蟋蟀们,不知唧唧又唧唧的意味,中国人自有中国人的心态。
    中国人培养了中国式的蟋蟀;
    中国人自有一双中国人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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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1-7 19:0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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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1-7 21:5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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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1-7 23:25 | 显示全部楼层
好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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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1-9 13:1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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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1-9 13:1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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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1-9 13:14 | 显示全部楼层

回 3楼(千江月) 的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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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1-10 15:31 | 显示全部楼层
中国人自有一双中国人的耳朵!
中国人自有一颗中国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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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1-11 23:33 | 显示全部楼层
“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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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1-15 17:1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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